2001年4月8日 星期日

新人文建築:13人書寫台北空間新美學

新人文建築:13人書寫台北空間新美學  


書名:新人文建築:13人書寫台北空間新美學


作者:阮慶岳


出版:2001.04 初版


尺寸:22 cm × 22 cm


頁數:185 ∕ 平裝全彩


定價:480


臺北市:田園城市文化事業


ISBN     978-957-0406-17-8 (平裝)


 


 


 


13位空間設計師的人文展演


透過圖像與文字書寫,為我們的城留下記憶


 


13位當代設計師與設計師作者的都市人文與文人美學的對話。


 


透過文字對談,揭露其隱藏於作品背後的個人哲思及生活歷程,


並思索如何銜接西方人文傳統與東方人文的定位。


 


設計作品的發聲,則記錄了這群以台北為根據地並生根發芽的新空間代表人物,


如何寫就台灣的空間美學基礎,


同時陳顯出各自思索與意欲挑戰的豐富面向。


 


 


 


 


【目錄】


 


5        他序 給阮慶岳的一封信  蔣勳


11      序  參同契:建築煉丹術


 


21      登琨艷──端莊中透著妖媚氣


33      林洲民──城市就是我的家


45      程紹正韜──尋找回家的路


57      胡碩峰──大牆內有藍天演繹


69      季鐵男──邊做遊戲邊革命


81      林馬克──快樂的逆水旅程


93      李瑋王民──永遠以腳尖著地的人


105    王大君──把人生裝入行李箱


117    龔書章──說不分明的曖昧與迷戀


129    陳冠華──既相依又相望的距離    


141    李慧秋──君若憐花花憐君 


153    朱柏仰──未來就在自己的腳下


165    陳瑞憲──簡筆描繪人生山水


 


 


 


【他序】


給阮慶岳的一封信


文 / 蔣勳


 


 


慶岳


 


帶著你寫的「新人文建築」的影印稿上了飛機,上了飛機就昏昏睡去了。懵懂中怔忡醒來,是在成田機場。我想知道日本冷不冷,從窗口望出去,試圖找一兩位戶外的工作人員,從他們的穿著判斷一下溫度。


 


在候機室擁擠著很多人,來自亞洲不同地區的旅客,要在這幢圓形的大廳等候轉往美洲的不同城市。


 


報告航班的廣播用日語和英語交替著登機或延誤的消息。


 


我陸續讀了幾篇你的文章,讀到登琨艷、李慧秋。


 


有時一次廣播會使航站大廳的某一個角落忽然騷動起來,旅客蜂擁到指示搭機的登機口。


 


我忽然想起登琨艷在八○年代經營的「舊情綿綿」。一家在中山北路三段,從二樓的老式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路燈下扶疏的楓香,另一家在忠孝東路四段的巷子,有謝宏仁燒製的仿青花瓷器餐具,牆上許多泛黃的舊照片。


 


我從小生長居住的城市其實是一個不容易有記憶的城市。


 


沒有記憶,沒有感傷,沒有鄉愁。


 


我們的繁華因此近於浮淺的粗鄙罷。


 


輪到我要登機了,這個每日不知有多少人次在這過境的空間,我回頭匆匆一瞥,似乎沒有人特別對這短暫停留的過渡空間有任何留連的記憶。


 


我上了飛機,在比較長程的一次飛行,也許可以更仔細地閱讀這一系列的文章罷。


 


服務員送來餐單,我選了日式晚餐。


 


不選日式,就是西式。但「西式」這個名稱對我而言太籠統。


 


我讀到陳冠華的一篇,因為特別熟罷,又有許多回憶。


 


認識冠華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。


 


一九七六年從法國回到台灣,以後就在東海大學的建築系兼一門藝術的課。每個星期五在東海的招待所住一夜。


 


陳冠華和一夥逢甲建築系的學生每周上山來旁聽。熟起來以後,下了課聊得很晚,又大夥騎摩托車到逢甲,聊一整個通宵,第二天黎明冠華才騎車送我到朝馬站,搭車回台北。


 


建築系基本設計的課很重,一到評圖前夕個個如喪考妣。但是總有人這種時刻特別亢奮,吆喝著下山趕晚場電影。


 


我很少對建築的專業發言,很慶幸有別的老師要擔負這生殺予奪的重責大任。大多時候我似乎也只是扮演舒解緊張的角色罷。


 


有一個晚上通宵讀了Winsberg, Ohio小說中的〈手〉;有一個晚上,我們試著把柏拉圖的〈饗宴〉改編成戲劇,演得亂七八糟,大家都笑翻在地;有一個晚上我背誦張若虛的〈春江花月夜〉,讀到「江畔何人初見月?江月何年初照人?」某生啜泣不能自抑,大夥也都默然。


 


冠華以後去奧勒崗深造,寄給我他的碩士論文,有關「一個城市的居住記憶」。他回國後為我設計的第一個淡水河邊的家,堅持用柳桉。我問:為什麼?他說:因為是台灣本土的木料。


 


這些斷斷續續的記憶平時是不常觸動的。


 


記憶,無論顯現出來,或隱藏著,代表著什麼不同的意義嗎?


 


服務員送來日式餐盒。掀開蓋子,一些精美的瓷盅瓷碟盛著不同的食物。晶瑩的米飯上灑著芝麻,生魚片下襯著一片翠綠的紫蘇葉,旁邊一小撮泡了醋的薄薄的薑片,一小團如浮萍顏色的芥末。


 


我夾起一片透明中帶著微紅光澤的薑片放在口中,淡薄的辛辣釋放著輕微的酸與甘甜。


 


我居住的城市將是一個開始可以留住記憶的城市嗎?如同這片薄薄的薑在我口中喚起的不可取代的記憶。


 


一次颱風過後,李慧秋為我整頓受損的窗檯,她又重新規劃了一些新的空間,特別是臥室、衛浴和廚房。我說:「阿秋,我相信好的設計其實是一種生活」。


 


不是從科班建築出身的慧秋,卻從特有的女性的細膩中發展出溫暖的「住家」的本質。


 


在那些私密的臥室、衛浴間、廚房中留連,感覺到不是設計,是真正可以「住」的「家」。


 


是因為一個確定的「家」的存在罷,我可以如此放肆著在各地流浪,知道隨時厭倦了都可以回去。


 


巨大的物體在空中飛行。


 


餐後艙室內的燈都調暗了,我依靠著座位上的頂燈讀了你文章中的兩篇:李瑋王民、林洲民。


 


不禁訝然失笑起來。


 


沒有想到從八0年代開始,我竟在好幾個大學的建築系教過課,包括東海、中原、文化、淡江以及台大的城鄉所。


 


白瑾擔任淡江系主任時,我帶過兩年有關藝術的課,李瑋王民、林洲民已是那時畢業班的學生了。


 


有一次講印象派繪畫,瑋王民幫忙放幻燈,我看到片子受潮發霉,有點怨怪台灣的潮濕。我問瑋王民:應該怎麼辦?他說:常常使用比較好。


 


當時淡江民歌運動被李雙澤帶起,我下了課很少回家,多到雙澤住的「動物園」聽他的新歌〈美麗島〉……〈少年中國〉。「動物園」聚居著畫畫、寫詩、作詞作曲的青年,其中多數是建築系學生。


 


民歌運動在雙澤死後,部分走向初期的社會運動,楊祖珺為廣慈博愛院募款的「青草地演唱會」,海報上一名原住民女子的攝影,記得是林洲民的作品,黑白的反差設計,許多人都贊賞樸素大方。


 


與建築系這樣若即若離的緣份,使我認識了許多有趣的朋友,也因為這樣的若即若離,使我在他們的專業領域反而只是旁觀,雖然也認真思考起來「建築」與「人文」之間的關係。以前讀黑格爾四卷厚大的《美學》,最常略過〈建築〉一章。身邊多起來的建築專業的朋友,以及在建築系開課,都使我更仔細剖析其中的論點。


 


但是,我是不是適合為你這一系列的專欄寫一篇序呢?


 


我並不確定。


 


在異鄉的夜晚,因為時差忽然清醒起來,我捻亮燈,看一看錶,正是故鄉的清晨。


 


我知道,我的身體或許有一部分不肯睡去的「故鄉」罷!在那個空氣污染嚴重,交通秩序經常亂成一團,人們容易為一點點自我憤怒暴躁起來與人爭吵的地方,這個時候,許多鐵捲門嘩啦啦升起,公園中開始在鳴叫著鳥聲的樹下有人緩緩吐納練氣,這個時候,避靜的巷弄已逐漸響起摩托車呼嘯的聲音……


 


我記起你位在最東端的小小的寓所,在極狹小的空間設計出一個一個隱秘如盒子般的空間。我笑說:啊,真是巨蟹座的窩啊!


 


你在酒店中宿醉歸去時,走進這樣一個一個如此私密的小小空間,彷彿為自已精心設計的許多抽屜櫥櫃,可以在面收存可以丟棄卻不捨丟棄的記憶,許許多多哭泣、笑聲,許許多多愛或憂傷……


 


或著你更喜歡《土狗》雜誌上何經泰為你拍攝的裸體上班族的形象?


 


我希望儘快讀到你還沒有給我的關於陳瑞憲的一篇。


 


這個城市,在異鄉的時差,成為我身體無法睡去的一部分。


 


我們的城市和土地都開始被書寫,也被閱讀了。


 


今天要飛阿姆斯特丹了。


 


 


 


蔣勳


2001.2.11 溫哥華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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